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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家唐僧最近又被一个妖怪纠缠上了。
这顾客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。
是的，一篇传统的记叙文，人物的出场，必定先来一番冗长的肖像描写，而对于今天这篇拙文中的主角，敝人只想用上面这一句话来勾勒。
这未尝不可，譬如丰子恺先生的漫画中的主人公，便都是没有脸的。
我们店子的分工是，我负责卖油条，妻负责卖豆腐脑，但是一见到这种客人，便像孙悟空见了妖怪一样，我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，可又不敢抡出金箍棒来，因为唐僧不单会护着妖怪，还会给悟空念紧箍咒的。
所谓卤水点豆腐，一物降一物，悟空怕唐僧，唐僧怕妖怪，妖怪却又怕悟空。
妻每次见了这个刁钻的老头，都会笑脸相迎。
妻的眼里是没有妖怪的，全都是上帝。然而这个狡猾的老头看人下菜碟，与妻打过一两回交道之后，便掐准了妻的软肋，开始显露原形，频频作妖。
他每次来买豆腐脑，都不要我家的碗，而是自带一只陶瓷的汤钵。
我们的豆腐脑是两块一碗，而他的汤钵大约可以装两碗，但他每次只买三块钱的。
妻只能估摸着打，每次总要给他多搲一两勺。
然而他并不满意，还要催逼妻搲一勺，再搲一勺，于是每次用了三块钱，却几乎买了四块钱的量。
打完了，还不忘挖苦唐僧一句:“啊哟，一点点豆腐脑算个么什（shi)！你怎么这么小气！”
他每次来，都会极尽挖苦、挑刺、贬低之能事。
打之前，指使妻将他的汤钵拿到里间的水龙头下洗一遍，然后令妻先将豆腐脑里面的水滗一滗，他是不要哪怕一滴水的。
妻便苦囗婆心地解释道:“爹爹，豆腐脑有水才正常，没水反而不正常！
买食品，千万不要一味地追求外表完美，外表太完美的食物恰恰需要警惕。
天水幼儿园的彩色糕点外表诱人，却藏着毒。
平平淡淡才是真……”
不等妻说完，老头便不耐烦地打断道:“快打哟！把唾沫星子都喷到桶里了！”
第二天，妻便戴上了口罩。
老头一来，老远又讥讽道:“这大热天，整条街就你一个人戴个口罩，你不觉得有点作秀么？”
就像悟空无论做什么，在唐僧面前都是错的一样，唐僧无论怎么做，在妖怪面前也都是错的。
我恶狠狠地瞪着这老头，只觉得手中的油条愈变愈长，犹如一根黄灿灿的金箍棒。
改天再来，老头偷觑了我一眼，居然破天荒地说: “昨天第一次买你家油条，我家外孙说，啊哟，真香！”
江南好，写于乙巳季夏之廿一
